钱亦文偷眼看去，杨铁腿媳妇儿已经转过身来。

　　 看眼神——

　　 一副时髦的墨镜，卡在鼻梁上，看不清眼神……

　　 但手上一把大水瓢，却闪着晶光。

　　 她这一大水瓢要是落到自己脑袋上，是不是都得算误伤？

　　 钱亦文赶忙说道：“杨厂长，龙江的传统医学研究所，是咱们的临床试验单位。

　　 “正好他们那儿有神志病专科，我想带小姜去看看。”

　　 听了这话，杨铁腿绷紧的一张脸才算松弛下来：“你的药，都是他们给做的临床？”

　　 “新开发的，都是。”

　　 杨铁腿稍一琢磨，喊了一嗓子：“小姜……姜春妍……把你那大漏斗子放下，过来！”

　　 姜春妍听了杨铁腿急切的召唤，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，连跑带颠地就过来了。

　　 “马上回宿舍，换身干净衣裳，钱厂长带你去找名医。”

　　 听说看病，姜春妍乐坏了。

　　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犯病的时候什么样，但清醒过后自己什么样，是知道的。

　　 鼻涕眼泪一大襟，有时候还一身泥土。

　　 自己的病，也看过不少的大夫，都不管用。

　　 只有杨厂长最好使，一个大巴掌劈头盖脸下来，当时就老实了……

　　 “杨厂长，我回去告诉我妈一声。”

　　 杨厂长嘶哈了一声：“啧……没个紧慢呢？

　　 “我去和你妈说！

　　 “你赶紧换衣服去吧。”

　　 看着姜春妍跑远了，杨铁腿不好意思地说道：“老弟呀，你看你这都来好几趟了……

　　 “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，我这有点不落忍哪！”

　　 钱亦文笑道：“杨厂长，吃饭的事儿不急。

　　 “等咱把事情办利索了，把车间收拾干净了，我请所有人一起喝个痛快。”

　　 “老边烧锅？”

　　 “对！老边烧锅！”

　　 说完后，钱亦文随口问了一句：“杨厂长，你知道老边烧锅？”

　　 杨铁腿哈哈一笑：“广庭荣能不跟我说吗？”

　　 钱亦文嘿嘿一笑，广庭荣这个“内鬼”，怎么这么招人稀罕！

　　 自己这点儿好事，也不知道还落下啥没说，改天我得过问一下。

　　 小报告打得不彻底，那可不行……

　　 “小王，上会计那儿给小姜拿一百……二百块钱。”杨铁腿跟身边的人吩咐着。

　　 “不用。”钱亦文说道，“治不好，不收钱；治好了，还给钱呢。”

　　 杨铁腿一笑，心里明白了。

　　 十二年做药经验告诉他，钱厂长这是又要开发新药了，小姜有幸参与了临床。

　　 小白鼠的称呼虽不好听，不过他信传研。

　　 传研这些人，可不像摆地摊卖疥疮药那些人，敢说包治百病。

　　 不合辙的药，人家不会乱给病人用。

　　 等姜春妍的空当，钱亦文扫了一眼车间，总计也就四十人的样子。

　　 “杨厂长，厂里总共多少工人？”

　　 “干活的四十八个，加上我们这些不干活的，五十九个。”

　　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：“之前保肝片那么大的生产任务量，就靠这些人完成的？”

　　 杨铁腿说道：“靠这几个人，累死也生产不出来。

　　 “都是一家人齐上阵，二十四小时不停转，才完成的任务。

　　 “家里没人来换班，谁也不能下线。”

　　 钱亦文问道：“这么加班，最少也得给双份工资吧？”

　　 “啥双份工资？”杨铁腿说道，“白吃饭，发点白面豆油就完事儿了。”

　　 钱亦文愣了一愣，随即问道：“家属们都没工作吗？”

　　 杨铁腿拍了拍自己的腿，又指了指媳妇儿说道：“龙找龙，熊找熊……

　　 “我们这样的，家里那个还能好到哪儿去？

　　 “一家两个残疾人，有一个人能有个班上，就不错了。”

　　 钱亦文想了想：“能替班，那就是有工作能力，为什么不都给安置一下呢？”

　　 杨铁腿说道：“当年，是有这打算了，可咱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呐。

　　 “后来就采取了这种‘一家一’的方法，每个残疾家庭只安置一个人。”

　　 说着说着，老杨叹了口气：“唉！

　　 “也该知足了，好歹着有一个人挣钱，全家就都饿不死了。

　　 “政府也难，不能凡事都指着政府照顾、救济。”

　　 政府也难……

　　 这句话，触动了钱亦文，当即表了态：“杨厂长，等咱们规模扩大了，招人的时候，先可着这些工人的家属来。

　　 “只要不是又疯又傻的，咱都要！”

　　 急匆匆跑回来的姜春妍听了钱亦文的话，定住了脚步……

　　 钱亦文讪笑一声：“小姜，我没说你。

　　 “你这病不严重，我说啥都得给你治好！”

　　 看着又露出笑容的姜春妍，钱亦文想，多漂亮一个姑娘……

　　 这要是不给治好了，对社会都是一种极度的不负责任。

　　 严重的资源浪费呀！

　　 钱亦文告别了杨铁腿，走出门时，听见背后杨铁腿媳妇儿喊了一嗓子：“刘铁柱，又偷懒！

　　 “一会儿不拿眼睛盯着你都不行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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