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
　　 钱亦文去平安的时候，纪兰凤像个小孩儿似的，非要跟着去。

　　 她想亲眼看一看，儿子是怎么把一车草根子变成钱的。

　　 四叔劝道：“三嫂，我看你就别去了，本来这一大车都够驴呛了，还得拉你这一百多斤臭肉。敢情不是你的驴，你倒是不用心疼。”

　　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：“就知道心疼你那犟驴！

　　 “我跟后边跑，行了吧？”

　　 钱亦文倒不介意，有妈陪在身边，这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日子吗？

　　 供销社院外，钱亦文老远看到王胜利和三弯子正和王维忠说着话，便把驴车停在了墙边。

　　 一会紧紧鞋带子，一会看看毛驴儿的肚带，就是没有要进院的意思。

　　 一心想看成绩的纪兰凤不明所以，大声问道：“就剩这么两胯子远了，咋不走了呢？磨磨叽叽的，等着敲锣打鼓出来接你呀？”

　　 钱亦文赶忙示意老妈不要出声……

　　 只是，纪兰凤这一嗓子，早被三弯子给听去了。

　　 三弯子扯了扯王胜利，从供销社的后门溜进了供销社的屋里。

　　 钱亦文皱皱眉头问了一句：“妈，王胜利他爸，你认识吗？”

　　 纪兰凤摇了摇头：“好像是见过，记不准了。”

　　 “妈，那一会儿你就假装不认识就行……”

　　 “嗯……”

　　 驴车进院，钱亦文笑呵呵打上了招呼：“王哥，今天精神不错呀！这一身蓝涤卡，老远一瞅跟刚才进屋那两个小青年似的。”

　　 王维忠一愣神，讪讪一笑：“老干棒子了，哪还能和年轻人比。”

　　 随后看了一眼车上的麻袋，站了起来：“今天又没少拉呀！”

　　 “把前两天收的，都给拉来了，家里都空了。”

　　 王维忠瞥了一眼钱亦文，略一沉吟后说道：“空了，可得抓紧收啊……”

　　 刚才几个人的对话，钱亦文隐约听到了几句，也看到了三弯子手里攥着的价格表。

　　 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
　　 如今看到王维忠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，而且还督促自己努力，不禁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。

　　 大哥是个实惠人儿，能处！

　　 一番忙碌下来，又卖了三百一十九块四毛钱。

　　 看着儿子接过一沓钱时，纪兰凤美滋滋地看着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。

　　 连手里叠麻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。

　　 三百多块钱！这要是搁在以前，一家人大半年的工分啊……

　　 “妈，你拿这十块钱去供销社，花不完别回来……”

　　 虽然手里的钱对他来说并不算多，但毕竟是有钱了。有钱了那就得神豪一把，必须让老妈亲身感受一下花钱的痛苦。

　　 扫了一眼院里多出来的人手，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王维忠说道：“王哥，马上月底了，这都忙起来了哈。”

　　 “可不咋地，又分等又装袋子的，折腾死个人了。”

　　 “着啥急，慢慢来呗，弄不完还有下个月呢。”

　　 “那可不行，后天县里的大车就来了，交货的时候里一半外一半的，又得挨批评了。”

　　 后天，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……

　　 钱亦文暗暗记下了这个日子。

　　 “王哥，用不用我帮啥忙？”

　　 “快忙你的吧，趁这几天多收点，再过些日子等叶子展开了，跑了浆气，就扣不住秤了。”

　　 钱亦文又是心头一热。

　　 要说王维忠这人，心眼儿是真不坏。

　　 自己亲外甥也要干这行，他还能给自己支招，不容易呀！

　　 “王哥，我那儿开始收黄芪了，我看别的药材都没有备注，就黄芪的后边一堆的备注，还让按等捆成小把儿。黄芪的要求怎么这么高呢？”

　　 “药材好，用量大呗……”

　　 王维忠晃了晃手里的杯子，说道：“你看看，听县药材公司的李同志说这玩意儿能提气，我这不也泡了点。

　　 “他说什么‘人到中年不得已，茶水杯里泡黄芪’，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点事儿……”根入药，叶与花可泡茶。长相和苦参相似，认错了，那你就得吃点苦头了……钱亦文嘻笑着说道：“王哥，这东西最好拿蜜炙一下，炒他焦黄的，才好。”

　　 王维忠讪讪一笑：“我哪会那个呀……”

　　 “王哥，下回来我给你带点。”钱亦文许下承诺后，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，“你刚才说的县药材公司的李同志，就是每个月来验质提货的吧？”

　　 “对，就是他。”王维忠寻思了一下，“用不用……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介绍？”

　　 “王哥，不用了！隔着锅台，咱不上炕……”

　　 王维忠眯眼一笑：“哪有那么多讲究，都是给公家干活儿……”

　　 正说着话，纪兰凤连拖带拽地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。

　　 大粒子盐、面起子、火碱、铁撮子、洋蜡、扫帚……

　　 “妈，你这买的都是些啥呀？怎么一点吃的都没买呢？”

　　 老太太左手举起大粒盐，右手一指面起子：“这不是吃的吗？”

　　 钱亦文哭笑不得。

　　 王维忠在后边笑笑说道：“要说这过日子啊，还得是岁数大的人，这些东西哪样不是过日子正用的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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