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提到我？”这是林芷万万没有想到的。
“是。”韩红药望着韩老夫人的荣宁园，她闭上眼，就会想起老祖母弥留之际，曾对自己说——
“让林芷回府。”
天边，红霞似锦，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韩府的碧瓦朱檐，令这阖府肃穆之中，平添了几分暖意。
“老夫人……”林芷今日自从进了韩府，一直勉力自持，然而，当她听闻韩红药这般说道，再联想起当日情形……
林芷侧过身，轻轻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。
韩红药犹是凝望着那座庭院。
她曾下令将老夫人的荣宁园保持原样，不可有任何改动。
然而，每次……
每次走到这座石桥前，这短短的道路，却是她迈不过去的鸿沟。
“行了。老夫人的话，我带到了。”韩红药转过身，“不过，我想，你还是不会回来。”
她的面容虽不似早前那般枯槁，但那双眼，仍如死水般的惊不起一丝波澜。
林芷不能与这样的目光对视，如今的自己，并不足以强大到成为韩红药有力的支撑。
能够让韩红药回复到昔日的韩府大小姐，只有——
只有韩红药自己。
“大小姐，芷儿是否回来韩府，并不重要。”林芷努力让自己看着韩红药的双眼道。
只是，那双眼依旧沉沉。
“随你。”韩红药说罢，她又是那样凝望着韩老夫人的荣宁园。
她就这样伫立着，似乎忘记林芷的存在。
林芷不能确定，自己的话，韩红药会听进去多少。
她亦是同样望着韩老夫人的院落说道：“大小姐，芷儿愚笨，大道理也不懂什么，但我知道，老夫人最放不下心的，就是你。”
韩红药没有说话。
“老夫人临走惦念芷儿，芷儿不胜惶恐。但，”林芷向前走了两步，“但老夫人临终留下的话，那话里的含义，应是‘让林芷回府，帮你。’”
“帮我？”韩红药终于将视线转在林芷的身上，她动了动嘴角道：“你，一个丫鬟，未免自视甚高了。”
这位大小姐，当真是语不伤人，死不休。
换作他人，恐怕早就被韩红药刺的体无完肤。
但林芷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，便是城墙做的脸皮。韩红药拿言语伤她，她虽不至于无动于衷，但如果只是这样，就能令她知难而退，那，也太小瞧她林芷了。
于是，林芷点点头，“我一个丫鬟，自幼丧母，寻水丧父，身后既无名门可依，眼前亦无主子垂怜。”
她说着，直视着韩红药的双眼，“但我还不是这么活过来了！还活得比之前要好！难道说，韩府的大小姐，竟不如我一个丫鬟！”
“你，放肆！”韩红药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，终于有了怒意。
怒意，就代表着不甘。
只要韩红药不甘心，她便不会任由自己消沉。
林芷的心怦怦直跳，成败在此一举！
她继续向着韩老夫人的荣宁园走去，“怎么？生气了？要命人将我撵出去吗？”
林芷忽而回头望着韩红药笑道：“你猜猜，现在韩府还有谁会听你的？”
她笃定韩红药不会叫人，因此看似越发肆无忌惮，“大小姐，我曾是韩府的丫鬟，此刻也不过就是一个外人，但我都能走到老夫人的荣宁园。你呢？你敢吗？”
林芷径直向着荣宁园走去。她的心越跳越快，她没有把握，韩红药是否会跟上。
等到林芷快要走到院门口时，如果此时韩红药再不跟上，那么，林芷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。
她不由回身望去。
“你找我？”韩红药的声音却是从荣宁园的大门口传来。
“啊！”
林芷一声惊呼，“大小姐！”
她这一路只是想着韩红药是否会跟上，却忘记韩府的道路四通八达，在她战战兢兢绞尽脑汁之时，韩红药已另抄近路来到了荣宁园。“你，你……”林芷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，她不仅是吃惊于韩红药会出现在此处，更是为韩红药这转瞬间的变化，感到不可思议。
立在荣宁园大门内的韩红药，目光如炬，意气风发，那个韩府的大小姐又“回来”了！
林芷的眼眶瞬间湿润，她不仅看到了韩红药，隐约之间，她似乎看到了站在韩红药身后含笑相望的韩老夫人！
“老夫人……”林芷心中默默念道。
韩红药笑望着林芷，其实，早在林芷今日前来之时，韩红药心中就已经做了打算。
荒废了这些时日，她不能再任由自己这般萎靡不振。
老祖母走后，韩府的重担突然间就全落在韩红药的肩上。
她彷徨过，迟疑过，但是，却不曾怯懦。
林芷说的对，祖母临终之时，尚且能够想到林芷，也正是看重了她在韩府展现出对于酒的执着。
韩红药，难道，没有林芷，这韩府你便撑不起了吗？
大小姐韩红药曾这样问过自己。
答案，自然是否定的。
韩府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，就此倒下。
而她韩红药，作为韩府此刻的掌舵人，更不会轻易放弃。
她只是，需要一些时间。
但谁能料到，林芷那个傻丫头，竟然急匆匆的说了这么多的话。
“进来吧。”韩红药立在荣宁园的大门内，向林芷说道。
林芷哦了一声，她还没有从韩红药的转变中缓过神来，但不管怎么说，这样的韩红药，才是她心中的大小姐。
荣宁园仍保持着韩老夫人生前的摆设，林芷随着韩红药一路前行，走到那回廊之时，她不由忆起，在老夫人的寿诞之时，她曾与芝兰，巧儿，立在这檐下，看韩红药提酒贺寿……
如今，韩老夫人驾鹤西游，巧儿也魂归故土。
林芷伸手抚过廊柱，当真是人生如梦。
她有些唏嘘，但此刻尚不是感慨之时，林芷此次前来，除了要问出引泉的身世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韩红药商议。
“大小姐，”林芷见韩红药走进韩老夫人的屋内，她不便跟随，便垂手立在回廊中。
一如当年，当日。
“咚！”
林芷猛然一惊！
这是！
韩老夫人的紫檀杖声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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