潥阳公主怕是已经启程,往东州去了。
西州使馆,郡王还误会着我,也是去不得。
玄一生气,老宅和大瑶使馆,去不得。
柒州这样大,如今我却避无可避,只得往青州使馆去。
他……
罢了。
总是要见,早见或者晚见,也没什么分别。
长叹一口气,下定决心,便接着下桥行路。
……
乌木大门推开,甜水巷里,挤满了人。
为首的,是邯霖。
邯霖见我,微微一笑,双袖拢至齐肩膀,恭敬道:
“国师请。”
欣然受了邯霖这一礼,跨出门槛,与邯霖并肩而行。
“听闻邯霖兄从一城之长,青云扶摇直上,如今已在内阁?”
邯霖笑道:“苏兄耳聪目明。”
冷哼一声,道:“有些事,既然你在内阁,就该劝着些帝君。”
“帝君近一年,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,大半朝臣家,都有贵女入了帝宫。”邯霖顿了顿,笑道:“不过帝君此举,正是遵了苏兄临行前的嘱托。”
“邯霖人微言轻,却是抵不过苏兄在帝君心中的分量。”
脚下一滞,旋即稳住步伐前进。
我临行前,确实交代过帝君,要做个昏君。
他便是连这样的事,都告诉了邯霖。
“我看着,帝君待邯霖兄却是比之阳离,更加亲厚。”
邯霖大笑,步下生风道:“苏兄话是这样讲,可脸色却分外难看。”
“这心思,都写在了一张脸上。”
拂袖一甩,便走的比邯霖更快更生风。
邯霖追了两步上来,笑道:“苏兄莫气,今晚,帝君预备亲自为苏兄设宴接风。”
脚下一停,转头与邯霖撞个满怀。
揉了揉肩膀,笑道:“邯霖兄当真是帝君肚子里九世才修来的蛔虫。”
提步走的愈发快:“只怕莫要是一场鸿门宴便好。”
邯霖脚下不停交换,甩着袖子道:“苏兄错判了。”
“苏兄是不知帝君心中,苏兄的分量有几重。”
他这话,说得我心中一涩。
眼角也有些酸。
原本一肚子怨气,涌上喉头,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……
青州使馆设在行宫西南方位。
使馆内,亭台楼宇高阁散落其间。
树郁葱葱,假山顽石溪水,错落有致,要比西州使馆和东州使馆,更美一些。
邯霖先带我,去了住处。
两层高的小阁楼,一楼小厅,二楼卧房。
顺阶而上,卧房内陈设布局,瞧着和在青州苏府的一模一样。
屋里,还有一股子宁神清心的檀香味。
正是我从前常用的。
只是原先家中,睡的是黑檀床榻。
这屋子里,却是一张极阔极高的拔步床,直抵屋顶一般高。
邯霖跟着我上了卧房,笑而不语。
我瞧着他神色间,似是藏了什么话。
瞪他一眼,道:“邯霖兄,是预备着跟我同榻而眠?”
邯霖轻轻摇头,神色莫名,朝拔步床后头瞧了一眼。
伸手道:“请”
顺着邯霖,绕过拔步床,引入眼帘的,是一扇极大的窗户。
窗槛上,放置一只精巧的八仙过海香炉,淡淡的檀香,从香炉之中,徐徐冒出。
带着满腹疑惑看向邯霖,邯霖笑着指了指那扇窗户。
走近窗口,拿起放在角落的撑杆,抵上窗底的金丝团扣,使力一撑。
目之所及,遍是梨花。
夭夭之白,印雪其间。
邯霖走近,双手倚上窗阚,望着底下蔓延无尽的梨树,笑道:
“帝君第一天来,站在这里,说底下开阔,与其让杨絮飘零,不如种下梨树,看着爽利舒心。”
转头看向邯霖,道:“这里……是帝君新种的?”
邯霖笑着看我,并未答话。
过了半晌,邯霖瞧着眼底的梨树林,笑道:
“帝君说,这里叫淡客阁。”
淡客阁……
眼角垂下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及我回神时,邯霖已下了楼。
原想追出去,问他何时与帝君见面,转念一想,便又收了脚,静静站到窗前,望着乍开遍地的如雪梨林。
邯霖走到梨树林中,自下望上,一身紫衫,垂手而立。
邯霖转头,看向身后的阁楼。
顺他视线,朝梨林纵深处,正对着淡客阁的两层阁楼看去。
窗扇虚掩,纸黄色的窗后,隐约是个人影。
身形高八尺,半身黑衣透出窗外。
手下捏成拳,便连呼吸也滞了。
是他。
一瞬间,泪水倾泻而出,如江水泊泊流淌,止也止不住。
我这处,窗扇大敞。
两楼相峙,隔着一地梨花林。
他在对岸楼上,怕是看得极分明。
我也不知我哭什么。
只是满腔满腹的委屈,瞧见那身黑衫,便再也忍不住。
一年光阴。
说来不长,说来不短。
相思入骨,原是这样的滋味。
泪滴打到手背上,惊觉邯霖还在梨树林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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