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滴,在鹰嘴崖
探险队深入塔克拉玛干寻找失落古城, 途中遭遇沙暴迷路,水囊尽数破裂; 当队员们在绝望中相互指责时, 本地向导默默爬上枯死的胡杨树顶—— 用刀划开手掌,以血引诱沙漠甲虫, 再以甲虫为饵捕获一只猎鹰。 最终猎鹰盘旋三圈后朝一个方向飞去, 他们得救了, 却发现向导的手掌早已因旧伤溃烂不成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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塔克拉玛干没有时间。只有沙,一种无限细腻、无限冷酷的金黄色,吞噬掉所有刻度。烈阳是一枚烧白的硬币,钉在毫无褶皱的蔚蓝穹顶,泼洒下令人窒息的光热。在这片绝对的寂静里,任何声音——靴子陷进流沙的闷响,粗重如风箱的喘息,甚至只是脉搏在耳膜里的敲打——都显得突兀而奢侈。
“还有……还有水吗?”
声音干涩得像是沙粒摩擦,来自队伍最后方那个最年轻的队员小李。他的嘴唇裂开数道血口,渗出的血珠迅速被高温蒸干,留下深褐色的痂。
没有人回答。驼铃早已哑了。队长陈峰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那动作里没有半点湿润气息,只有一种灼烧的痛感。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水囊,手指触到的却是粗糙的皮革和彻底的空瘪——最后一个水囊在昨夜那场该死的沙暴里破了,清水被狂沙贪婪地吸吮殆尽,没留下一丝痕迹。
沙暴来得毫无征兆,像一堵咆哮的、接天的黄墙,瞬间将世界揉碎。等他们从匍匐的沙堆里挣扎出来,指南针、卫星电话,连同那条隐约的古代商道遗迹,全都消失了。只剩下四面八方、波涛汹涌直至天际的沙海,一模一样,毫无分别。
迷路了。
“都怪你!”地质学家刘教授猛地停下脚步,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向导阿米尔,“你说你认得路!这就是你认的路?!”他的声音尖厉,失去了学者的儒雅,只剩下求生本能催生的狰狞。
阿米尔是个沉默的维吾尔族汉子,脸庞被风沙刻出深峻的纹路。他抿着唇,浑浊的目光扫过周围绵延的沙丘,没有任何辩驳。
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!”陈峰低吼一声,嗓音沙哑,“保存体力!”
“体力?没水了!我们都要死在这里!”刘教授挥舞着手臂,情绪彻底失控,“我就说不该来找那个鬼影子一样的古城!全是……全是骗人的!”
小李瘫坐在滚烫的沙子上,眼神空洞,喃喃道:“我不想死……”
绝望像毒液一样在小小的队伍里弥漫,抽干了人们最后一丝理智和气力。争吵、抱怨、无力的斥责,在死寂的沙漠里显得格外刺耳,却又迅速被更大的寂静吞没。
一直沉默的阿米尔这时动了。他抬起眼,浑浊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因脱水和恐惧而扭曲的脸,最后,定格在远处一株扭曲、枯死、已被风沙剥去大半树皮的胡杨树上。
那棵树像一具指向苍天的黑色骸骨,孤零零地立在沙丘之上。
他一言不发,开始朝那边走去。脚步因虚弱而有些踉跄,但方向明确。
“你去哪儿?!”陈峰喊道。
阿米尔没有回头,只是继续走,深一脚浅一脚地攀上那座沙丘。他的背影在无垠的沙海里,小得可怜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。
他走到枯树下,仰头看了看树顶,然后开始向上爬。枯死的枝桠在他手下发出脆弱的呻吟,仿佛随时都会断裂。细沙和朽木碎屑簌簌落下。
他终于爬到了树顶,那个在这片绝对平坦中唯一的制高点。他勉强站稳,解下腰间的英吉沙小刀。
树下的人茫然地看着他。
然后,他们看见阿米尔举起了刀,没有丝毫犹豫,对着自己那只一直戴着半指旧手套的左手手掌,狠狠一划。
阳光下,深红的血珠瞬间涌出,汇成一道细流,顺着他黝黑的手腕淌下,滴落在下方滚烫的沙地上。
“他疯了?!”刘教授惊骇道。
阿米尔将流血的手掌高高举起,像举行一个古老而残酷的仪式。血一滴滴落下,在沙地上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坑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。
就在陈峰几乎要出声阻止时,奇迹发生了。
几只深褐色、指甲盖大小的沙漠甲虫,不知从何处钻出,谨慎地、却被那新鲜血液的气味不可抗拒地吸引,爬向那些血滴。
阿米尔看准时机,快如闪电地出手,捏住了其中两只甲虫。他松开流血的手,任它垂在身侧,血珠沿着指尖断续滴落。他用刀尖将甲虫轻轻刺死,然后将其尸体抛向树根旁的沙地。
做完这一切,他像一尊雕塑般凝固在树顶,仰着头,目光投向炫目的天空,似乎在搜寻,又在等待。
寂静重新统治了一切。只有风掠过沙丘的微弱呜咽。
突然,一个小黑点出现在湛蓝的天幕上。它盘旋着,逐渐变大,是一只猎鹰。它锐利的眼睛显然捕捉到了树下那微不足道的甲虫尸体。
猎鹰开始俯冲,翅膀收起,像一颗褐色的子弹,悄无声息地射向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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