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景尧坐直了身体,把脸转向另外一边,旁若无事。
静静的等了好几秒,也未听见响动。
他扭过头,见她眉心打起了结,额间冒着细汗,才发现她是做噩梦了。
随即扯了纸张,慢慢帮她擦拭着下小汗珠。
他手上的动作愈来愈慢,指尖滑过她额前的碎发时,像是鬼迷了心窍般,突然低头,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。
凉薄的唇落下,触感温热又不容人忽略。
乔今安睫毛一颤,从噩梦中清醒过来,抬眼望去,便见他的下颚就快要抵上她的鼻尖。
四目相对,他脊背一僵,尴尬不已。
像做错事被老师训斥过般,不知所措。
一抹绯红,很快就从耳坠晕染到了脖颈,
他活了这么多年,还从未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,况且乔今安还并未说一个字。
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,现在回想起来,仍然是心有余悸。
梦里,父母双双躺在地上,被纯白的长布盖住了全身。
周围全是鲜红的血,源源不绝的往外涌,好似山洪,不断向她袭来,势必要将她包围淹没。
乔今安捂住心脏,手掌能够感受到心跳的速度,明显比平日里快了许多。
她呼吸亦是急促。
乔今安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?她记不太清楚。
父母刚去世的那些日子,她常常夜不能寐,即使入眠了,半夜也会从睡梦中惊醒。
车祸现场的血迹,成了她心中不可抹灭的阴影。
那段时间,她一直很害怕红色 。
她也时常在睡梦中哭泣,哭喊着爸爸妈妈不要抛弃她,她会当个听话的乖娃娃。
可 父母再也听不到她的哭泣。
剩下的全是舅妈的谩骂:“你个死妮子,半夜三更又哭魂啊?老娘睡眠不好,你这一吵,到天亮我也睡不着...”
乔今安只好躲在被窝里小声抽泣,可一旁的乔煜忸怩不安,揉着朦胧睡眼,奶声奶气问道:“姐姐,你想爸爸妈妈了吗?”
那时的乔煜,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去世。
只知道姐姐告诉他,爸爸妈妈去了很远地方。
乔煜也会问乔今安,爸爸妈妈要去多久,什么时候会回来?
他不知道,这个远方,是他有生之年无法踏足的地方。
也是看着懵懂无知的乔煜时,乔今安止住了哭声。
父母的离开,逼迫着她成长,从那个时候开始,她明白了个道理,一味的哭泣并不能改变事实。
她必须要变得坚强起来,带着乔煜勇敢的往前闯。
好赌的舅舅拿了父母的巨额赔偿,很快便挥霍的一干二净,待他们姐弟俩也并不好。
加之舅舅耳根子软,家里大小事情都由舅妈做主,日子更是难过。
舅妈常常叫骂他们是拖油瓶,乔今安便发了狠的读书,只为考上一所好大学,好带着乔煜脱离那里。
后来她好不容易考来江城,靠双手努力的将日子越过越好,没成想却遇到了云老爷子。
硬生生将她所有的希冀与规划,全都折变了方向。
想起往事,乔今安的眼中腾起了雾霭,很快就浸湿了眼眶。
云景尧递上纸巾,轻声问:“做噩梦了?”
乔今安没接,看向了窗外:“有时候,某些环境带给你的所有记忆,就是噩梦。”根本不需要入眠。
好比云家给予她的一切,比噩梦还让人难受。
她怔怔地盯着他:“而你,时常都是我梦境里的主角。”
云景尧微愣,随后便听她补充道:“当然,是所有让人恶心并且难受的梦。”
他手上的纸巾翩然滑落,长指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,似是僵硬的无法动弹。
“给你一颗糖,没等你吃进嘴里,再突然给你个巴掌的滋味好受吗?”乔今安仰头问他。
她面上的表情很是冷峻,让人感到陌生。
他张了张唇,但好像被人卡住了声带,半晌没有挤出一个字。
乔今安对上他的双眼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说这些,很奇怪?云景尧,过去的那些年,云家就是这么待我的。”
云家对她的所作所为,他自己也感到恶心,自是无法辩驳。
可他早就醒悟了:“安安,给我一次机会...就一次...我想要弥补你,我对你发誓,我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。”
乔今安摇了摇头,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。
“我说过,我不在乎了。”她语气淡然又冷漠:“况且,设计陷害我的人全是你的血亲,血浓于水...”
云景尧打断她:“早在他们算计我的那刻起,亲情就被斩断了。”
如今他只是冠着云家的姓,仅此而已。
“安安,请你相信我一次。”他神色认真,仿佛是真的很需要她的信任。
于乔今安而言,不管他与云家决裂也好,对峙也罢,与她都没有关系。
他并不这么认为:“云家欠你的,一定要加倍偿还给你。”
“即使你看淡了,不计较了,但始终是云家亏欠你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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