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头看去。

　　 刺眼的光芒下，月亮和太阳同时注视着这一片土地……

　　 看来兰茵没能阻止姜尤。

　　 在深渊和地面彻底合二为一的瞬间，聚灵阵和锁灵阵同时崩溃。

　　 无为子消瘦的身子瞬间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，青灰色的道袍已经被黑雨浸透，牢牢地贴在身上，浸湿的布料下他突起的肋骨和十万大山的山脊一样怪诞。

　　 被姜尤食人树果子反哺的能量消失了，犹如一棵枯木逢春，又快速老去。

　　 无为子从地上站起来，跌跌撞撞的走到自己小徒弟的身边。

　　 那个小家伙已经彻底消失了，身体连同骸骨一起在无法承受的进化之中畸变，散落的衣服被挂在一棵半人高的扭曲的小树身上。

　　 无为子收敛了无患子的衣服，轻轻一抖。

　　 “啪……”

　　 半块还没吃完的烤芋头从衣服里滚出来，上面还残留着一圈整齐的牙印。

　　 他一把火烧了眼前的衣服，嘴里念叨着尘归尘，土归土。

　　 深渊的入口消失了。

　　 因为现在，十万大山就是深渊。

　　 两者交融，那些突兀的原始森林一般的树木在一片黑山黑水之中显得格外显眼。

　　 这些是深渊之中的植物，他们出现在了地面。

　　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。

　　 “成了，我们成了！”

　　 “这些树，是深渊里面的！”

　　 无为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，跪在地上仰头大笑。

　　 “哈哈哈哈，生门，生门开了！！哈哈哈哈！！！”

　　 “我的好徒儿，我的好徒儿啊，哈哈哈哈哈！！”

　　 “尘归尘土归土，来世若在王侯将相家，金马玉堂，不受人间苦！哈哈哈哈哈哈！！”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“我们成了，我们真的成了！！”

　　 “深渊和地面融合了！哈哈哈哈哈！”

　　 “道长，入口消失了！！”

　　 “师傅，师傅啊！！！师傅你醒醒啊，师傅！”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有人欢喜，有人拗哭，这人间的生离死别在这一刻被演绎的淋漓尽致。

　　 伏虎寺的和尚在力量的催化中成了一棵树，一棵没有叶子的树。

　　 无为子嘲笑他居然变成树还是个光头。

　　 却又爬到树上将那被树干撑裂的袈裟小心翼翼的整理好。

　　 当初，就是伏虎寺的和尚去找他出山的，一道一僧，斗了一辈子。

　　 他笑着从树上跳下来，大叫着终究还是自己赢了。

　　 然而在落地的那一瞬间。

　　 “咔嚓”一声，他的腿骨原地折断。

　　 无为子愣了一秒钟，随后笑得更大声了。

　　 “那个和尚，你来！”

　　 他叫来诛邪，把姜尤的信交给他。

　　 “姜尤说我要是办不了，就把信给你，让你看着办！哈哈哈哈，她倒是算得准！

　　 我真的办不了了。”

　　 不等诛邪回答， 他一把将信纸塞进诛邪的手里。

　　 整个人快速衰老，皮肤快速褶皱，人也迅速佝偻，在一阵骨骼断裂的声响之中，他的身体开始变形，萎缩。

　　 “阿弥陀……”

　　 “闭上你的嘴，可别用你的佛经来超度道爷，坏了我的道！”

　　 他掏出一张火符，竟然直接烧了自己。

　　 在一片火光中，诛邪听见他放肆的笑声。

　　 “尘归尘，土归土，哈哈哈哈！！！尘归尘，土归土！哈哈哈哈哈！！！”

　　 “阿弥陀佛……”

　　 诛邪双手合十，念了声佛号。

　　 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他一直抱在怀里的黑色佛像已经消失了。

　　 他不再执着于那佛像，因为他发现这世间，所有人都是佛。

　　 以恶为名的战，前仆后继的死和看不见希望的新生……

　　 有时候，看着聚灵阵和锁灵阵当中一个个被阵法吸空了生命或者被力量侵蚀，在无法承受的进化中衰老消亡的幸存者，他开始怀疑所谓的对和错。

　　 尤其是看着无患子，那样一个小道童，在眨眼间就长大衰老，死亡，小树苗从他的尸身里长出……

　　 活得越久，看得越多，他就越是看不清他曾经学习的佛法。

　　 在这十万大山里，每一粒种子都在飞快的生长，然后腐烂。

　　 在最后一丝火星消失的之后，地面上只剩下一团灰烬。

　　 他想着是否应该收敛一下老道士的骨灰，可他刚犹豫着伸出手，下一秒，一阵风吹过，那些骨灰瞬间被风卷入，飞散在山中。

　　 “老道士不说了吗？尘归尘，土归土，你学了这么久的佛法，还是没看透？”

　　 诛邪回过头去，黝黑的短发在风中飞扬。

　　 姜尤那张森白的脸仍旧像是死了三天没埋一样，嘴角挂着薄凉的笑容。

　　 她看了看狼狈的现场。

　　 七十二聚灵阵和七十二锁灵阵环环相扣，这样庞大的阵法， 每运行一分钟，都是以人命为原材料燃烧的结果。

　　 诛邪以为她至少会有些感慨。

　　 却不想她蹲下来，捡起地上一块掉落的烤芋头，咬了一口，一边吃一边很随意的说道。

　　 “收拢还活着的人，所有人集中到听风城，快速休养生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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