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九斯觉得他这一生都是悲苦的，直到临死前才感受到了一点解脱。

　　 从记事起，母亲总是绷着个脸，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让他跪父亲的牌位。

　　 那两年，他们过得很不容易，挤在一个窄小的房间里。

　　 周围的邻居都说她妈是被城里人抛弃的情妇，躲到乡下生孩子来了。

　　 母亲总是严厉地告诫他，他有一个姓梁的仇敌，他毁了他们这个幸福的家庭。

　　 那个时候他还小，搞不懂什么是仇恨，只知道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。

　　 要不然她会不开心的。

　　 在乡下蜗居了两年，日子很拮据，倒也充实。

　　 虽然周围闲话很多，但不妨碍他每天踩着小路回家吃他母亲做的家常菜。

　　 他没有朋友伙伴，他们都嫌弃他是个没爹的孩子，妈又这么凶悍。

　　 顾九斯也不乐意跟他们这些人一起玩。

　　 直到有一天，母亲告诉他：我们要报仇去了。

　　 他们放下了乡下的生活，一夕之间搬进了梁家别墅，他成为了梁生的养子。

　　 他不懂，梁家不是他们的仇敌吗？

　　 为什么他要变成梁生的养子。

　　 母亲说，这是蛰伏，是卧薪尝胆。

　　 他不明白，但点头了。

　　 顾九斯自认为不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他不大爱说话，反应也总是比别人慢半拍，他一直不理解的仇恨直到母亲看着他跟梁笙月走得近的那天，他理解了。

　　 刚搬进梁家别墅，很多东西他都没见过，没用过。

　　 是梁笙月像个大姐姐一样耐心教他，她总是笑得很甜，她总是说：真好呀，以后我又多了两个朋友。

　　 顾九斯也觉得好，他第一次交朋友，梁笙月说什么便是什么。

　　 她说：进屋要换鞋，他听话换鞋。

　　 她说：糖果不可以吃太多，会长蛀牙，他听话再也不碰，却在角落里看到偷吃糖的小家伙。

　　 她说：这个牛排是这样切的，他听话学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
　　 她说：不对呀，这里是这么算的，这个字要念成这样，他都乖乖听话了。

　　 孩子们相处的时间还没来得及拉长就被两位母亲的打骂声叫停了。

　　 那一晚，他被叫到母亲跟前，被母亲揪着耳朵骂了一通，说他狼心狗肺，是个白眼狼。

　　 他痛得眼泪直流。

　　 母亲第一次打他，下了狠手，又在父亲小小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一晚。

　　 两个人都身负伤痕，第二天见面的时候，连头都不敢抬一下。

　　 梁母在的时候，梁笙月规规矩矩地不跟他多说一句话，梁母不在的时候，却又偷偷给他送很多东西，教他读书写字。

　　 乡下的教育，哪赶得上城里的？

　　 梁笙月学过的东西，他都没见过，没有基础，反应慢，学起来比较吃力。

　　 母亲也时常说他榆木脑袋，笨死了。

　　 梁笙月却总是笑着说：慢慢来。

　　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，顾九斯不知道怎么形容，就觉得跟天上的太阳一样，暖洋洋的。

　　 母亲越来越严肃，脾气也越来越大，嘱咐他一定要成为梁生喜欢的儿子。

　　 他不想，却还是照做了。

　　 如果不做的话，他就成为了背叛父亲的白眼狼，他不愿意的。

　　 有梁笙月在的地方，他的目光都在她身上，他看不见梁栀雪。

　　 同班的同学都起哄说梁笙月喜欢他，他笨笨的，也不太懂喜欢是什么，但是同桌给他解释了一下。

　　 问他有没有想要牵牵梁笙月的小手，摸摸她的小脸蛋。

　　 他红着脸不敢回答。

　　 有的，怎么可能没有。

　　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，像带着露水的葡萄那样透明澄澈。

　　 梁笙月的热情把他在母亲那受的阴霾全都覆盖住了，有梁笙月在的时候，周围的空气都是新鲜的。

　　 顾九斯想着，梁笙月是不是也想牵他的手啊？

　　 他好想开口问问她。

　　 实际上梁笙月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，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去操场给他送水，给他做笔记，在他打球的时候为他加油。

　　 在一次又一次并肩而立的时候问他：

　　 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很好看呀？

　　 我今天有没有很可爱？

　　 我写的字是不是超级好看？

　　 对待喜欢的人总是这样，有点欣喜的事情就忍不住在对方面前‘耀武扬威’，以此来展示自己足够优秀，值得被爱。

　　 顾九斯只会点点头说嗯，很少长篇大论地夸她。

　　 但仅仅是一个嗯也让梁笙月很满足了。

　　 他慢悠悠地收起课本的时候，同桌告诉他：梁笙月就是喜欢你！有人跟她表白，你知道她说什么吧？

　　 她居然说，她放学要跟你一起回家！

　　 顾九斯，真有你的！

　　 他也觉得高兴，但是他没说。

　　 一晚上恶补了很多青春疼痛文学，顾九斯觉得很难过。

　　 他们是仇敌啊，母亲不会允许的。

　　 他不敢跟她开口多说话，所以习惯了沉默。

　　 初二了，大家又都懂事了一点，母亲却越来越来严厉和冷漠了，她跟顾九斯说的话一贯只有进步和复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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