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宴喧嚣,杯盏交错。
满堂皆是天王山与截天宗的年轻面孔,一张张脸上洋溢着意气风发,谈笑间尽是未来千百年的风光无限。有人在争论剑法精髓,有人在吹嘘禁地奇遇,也有人端着酒杯,只是静静听着旁人高谈阔论。
角落里,也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修士,他们是第一批走出此地的同窗,境界停滞在中三境已有数百年,再无寸进的可能。如今看着眼前的荆黎与赵家树,那双浑浊的眼底泛起些许追忆与怅然。
他们也曾年少,也曾以为自己能登临绝顶。
人声鼎沸中,唯有一桌冷清。
儒衫柳相独坐,安静看着眼前这幅热闹景象。他端起酒杯的手在半空停顿,杯中清酒泛起细微涟漪,映照出窗外斜阳的余晖。
看着那些年轻的,老去的面孔,他的思绪飘得很远。
原来一恍惚,已是四百个岁月春秋。
四百年前,他还是那个刚刚踏入修行的少年,在老祠堂里听先生讲道,在山野间采药炼丹。四百年后,他成了天王山的山君,执掌一方天地,可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,却一个个远去,或是陨落,或是不知所踪。
时光这把刀,从不饶人。
哪怕是修士,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蚀。唯有不断向前,才能在这条路上多走几步。
老祠堂门口忽地一静。
正在高谈阔论的修士们下意识收了声,转头望去。
三道身影逆着光走入,为首的青衣男子面容俊朗,眉宇间带着几分凌厉,正是截天宗副掌教岑道玄。他身旁的老者鹤发童颜,手持一柄拂尘,气度从容,乃是天机府副司命徐拙。
最后一人是个樵夫打扮的汉子,名唤墨阳,相貌平平无奇,气息也平平无奇,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修为痕迹。
席间众人见状,纷纷起身抱拳行礼。
岑道玄与徐拙皆是随意摆手,示意自家弟子不必多礼,继续饮酒便是。
可那些年轻修士哪里敢真的继续喧哗,一个个正襟危坐,只敢小声交谈。两宗副手亲临,这份威严不是谁都能承受的。
倒是那些老修士们,见惯了大场面,依旧自顾自地喝酒,只是言谈间收敛了几分放肆。
三人径直走向柳相那一桌。
荆黎与赵家树也察觉到了动静,两人对视一眼,皆是端起酒杯,却未曾离席。他们清楚,这场谈话,不是他们能插手的。
柳相抬头,对三人微微颔首。
岑道玄与徐拙落座,那樵夫墨阳也跟着坐下,四人只是对视,未曾开口。
柳相随手一拂。
一层无形涟漪荡开,从桌面蔓延至周遭数丈,将此方小桌与外界彻底隔绝。他们身处其中,能看清外边推杯换盏,能听见外边笑骂喧哗,可里边无论说什么,外边却一丝也察觉不到。
这是一座简易的小天地,寻常地仙想要布置都需耗费些许功夫,柳相却是信手拈来。
柳相的视线落在樵夫身上,初时略有探究,细细打量过后,便笑了。
白骨前辈,何时开始在乎这副皮囊了?
向来以灰袍枯骨示人的白骨道主,如今的樵夫墨阳,发出两声沙哑的嘎嘎怪笑,嗓音倒是未变。
这不是要跟你们打交道,又有小娃娃们在场,人之皮囊,更合群些。
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似乎对这副皮囊还算满意。
柳相点头。
倒也是这个理儿。
岑道玄放下手中茶杯,发出一声轻响,打断了两人的寒暄。
闲聊暂且不提,说正事。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柳相收回视线,转头看向白骨道主。
前辈此番下山,不会真是随便看看吧?
白骨道主咧嘴一笑,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。
先前一直在重楼障那边推衍那座镇压大阵,起初只觉着有些意思,越看到后头,越是有趣。
她顿了顿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。
当年那一拨登天之人,当真奇思妙想。你们想做什么,我大致也猜到一二。
柳相抬了抬下巴,示意她继续说。
然后呢?
白骨道主身子前倾,声音压得更低。
没别的意思,登天嘛,算我一个。另外,只要你们应我一个要求,届时我不介意带路,或者干脆让天外本体出手一次。
天外本体出手。
这几个字一出,岑道玄与徐拙的面色都微微一变。
白骨道主的天外本体是何等存在,他们再清楚不过。那是能与古神平起平坐的恐怖存在,若真能请动祂出手,这登天之事,把握便大了数成。
可代价是什么?
柳相沉吟片刻,转头望向岑道玄与徐拙。
那两人面无波澜,未曾表露分毫。既不点头,也不摇头,只是静静坐着。
这便是态度了。
两宗一家的千年谋划,不愿让一个声名狼藉的古魔轻易掺和。
白骨道主此人,行事诡谲,手段毒辣,若是让她参与进来,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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